人工自然：剩下的果实
果实森林的果实 这是一个黑色的童话。在深圳宝安区的一座旧库房里，我们用城市里常见的闭路电视设施，创造了一片由监视器、电线杆、施工防尘网组成的数据丛林。树木从草坪一般的绿色防尘网之中生长出来。无论是树干，果实，还是草地，仿佛都是由底部的这些闭路电视设施和电子垃圾抚育而成。从监视器树干上掉落的球形摄像头布满了地表，它们仿佛是被这片森林孕育的果实。枝头的“鸟儿”和“果实”中的眼睛随着观众的位置移动，捕捉着参观者的图像。布满坠落果实的地面向人们展示着超越这座森林无机躯壳的童话般的生育力。这片丛林如同一个由神经和血管组成的迷宫，钢铁生出钢铁，塑料生出塑料，纤维生出纤维。这种诡异的生育力，并不来源于贫瘠的电子垃圾土壤，而来源于摄像头所捕捉的图像。人作为数据的饲料，成为了滋养这片果实森林的果实。人们来到这片森林，并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它也因此变得肥沃。 不可见的高塔 这片肥沃的监控森林同样是极度隐秘的，这些人工智能城市的决策过程，在以更加悄无声息的方式逃离人们的意识和监督。与统治生命的自然法则一样，统治数据森林的数字权限法则，正在以同样亘古不变的姿态展现在人们面前。在这个过程中，绝大部分人的能动性不复存在。 作为现代监控模型的圆形监狱正在智慧城市中成为现实。在边沁(Jeremy Bentham)的圆形监狱中，沿着圆周排列的监狱隔间面向中间的高塔。隔间明亮而高塔昏暗，监狱中的犯人无法知晓高塔中到地有没有人在监视。正如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规训与惩罚》中所写道的，“可见性是一个陷阱。”囚徒们因为对隐藏在黑暗中的不存在的眼睛的恐惧而永远保持着警惕。 对于福柯来说，圆形监狱的最大成就是监控的自动化。因为圆形监狱的存在，监视犯人变成了一项由无人的建筑与官僚机构便可以完成的工作，而这个庞大的规训机器也成为了自然一般神秘而不可撼动的存在。如果说数字时代之前的圆形监狱依然需要建筑和空间的辅助，那么“摄像头／监视器”这对“查看/接收”关系不再使这种关系可见，也不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从某种程度上，城市中的每个摄像头都是对圆形监狱中黑暗高塔的隐秘复制。唯一的区别是，无数不可见的高塔不会再使人警觉。 数据的生育力 2020年3月7日，人行道实验室(Sidewalk Lab)的创始人Daniel L. Doctoroff宣布该公司在多伦多市4.9公顷的Quayside智慧社区计划永久停摆。新冠病毒给经济带来的不确定因素为这个 "为了技术而技术(Tech for Tech’s sake)"的智慧城市实验画上休止符。其中枢系统，依赖于机器学习，原本属于城市规划领域的工作，正在被人工智能所替代。在智慧城市所带来的美好图景下，就业率会增长，碳排放会减少，房租会降低。夕阳余晖笼罩着的效果图中，各个种族各个阶级的配景人和谐而欢乐的共同相处。智慧城市项目，似乎在通过人工智能的数据之声，吟唱着社会达尔文主义中优化一切的古老歌曲。也正因如此，它比1755年洛吉耶(Marc-Antoine Laugier)心中的传统城市更像一片丛林，除了电力和清洁用水，监控相机和数据机房也同样是在一座座计划中的未来城市的土壤。 事实上，智慧城市所提供的新世界不过是旧世界的新外衣。而这层外衣将政府、科研机构、企业牢牢捆绑在一起，新的“数字复合体”催化着创新的需求和资本的希望。人作为未来城市的"数据喂养体"，似乎是难以避免的命运。 数字媒体学者，温迪.钱(Wendy Chun)在她的新作《验证图像：算法以及识别的新政治(Authenticating Figures: Algorithms and the New Politics of Recognition)》中曾经提及机器学习与19世纪英国科学家弗朗西斯.盖尔顿(Francis Galton)的优生学（Eugenics）之间的联系。盖尔顿希望通过优生学，鼓励正常，优秀的人多生子女，而阻止在其定义的高斯曲线两端的人生育，从而达到优化人类基因库的目的。温迪.钱在她的研究中发现，在人脸识别和机器学习的过程中，无论是社会资源，还是人群都经由机器的逻辑进行着重新分配。而可供机器学习的数据库，看似客观而自然，其实与盖尔顿的优生学叠合图像一样充满偏见。通过监控，人脸识别，和机器学习，所创造出来的世界，不过是对于旧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强化，并将其投射于未来。 一方面，人造自然使得支撑着这片硬件森林的机器学习软件与自然法则相平行。它诉说着数字程式与人类能动性的割裂。正如吉尔伯特.西蒙东(Gilbert Simondon)曾写到的，技术物品(Technical Objects)已经独立于它的设计者，有了属于自己的存在(existence)。这个作品试图通过一个隐喻的生态系统为这些机器呼唤以它们为主体的社会学与哲学。 另一方面，这些通过无机的机械链接强行结合在一起的部件，也暗示着这座数据森林与有机自然中的森林本质上的不同。此处的生育力，并不来自于塑料，金属，或纤维本身，作为土壤的废弃电子垃圾也不能提供除了隐喻之外的养料。绿色的防尘布虽然看上去像是从电子垃圾中生长出来的草坪，事实上却是这个“自然“系统伪造的证明。也正是因为这些强行被组装在一起，并造成和谐假象的部件，以及摄像头机械化的拟态运动和背景音乐的欺骗，使得参观者意识到这个黑色童话中的隐约浮现的矛盾和隐忧。人作为这片丛林享用的果实，会选择与之共荣还是出逃？ 关于展览 第八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深圳）分展场宝安桥头社区于2019年12月22日开幕并于2020年6月6日闭幕。在主题“坐标：剧场”下，展览由“城市记忆与未来想象”、“日常空间与实验通道”、“剧场重构”三个板块构成。此次展览连结国内外建筑师、艺术家、设计师及相关研究院校与机构，在多领域、多角度的介入与交流中感知社会空间，从对过去人与自身、自然、神话的连接探讨中，与现代工业遗存的空间语境建立关系。本次展览策展人为杨勇，策展团队为上启艺术，通过日常公共空间的重构，思考、想象未来科技、生活与文化的发展，试图开启公众与城市的新关系。
项目信息 项目类型：艺术品 项目地点：深圳（宝安区桥头社区主展馆） 所属展览：坐标：剧场（2019年港深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宝安桥头社区分展场） 艺术家：Pills/ 王子耕 设计团队：Pills/ 王子耕、曹岳、翁佳、文均钰、周方达 硬件开发及线路设计：于海波 机械设计：郑立约、李海贤 程序设计：王昶阳 策展人：杨勇 策展执行团队：上启艺术 现场执行：Pills/ 曹岳，上启艺术/ 李荣强 施工团队：上启艺术 特别感谢：Henry、林良图、张轶伟、张禾苗
